原上草｜胡中华：回响（组诗）

胡中华

在三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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渠江，涪江，嘉陵江

在这个名叫合川的地方

成就一个胜地

他们奔腾向前，盛开的浪花

簇拥着我们生活的纸船

暗礁，险滩，漩涡

以及汗水浸染的纤绳

在三江的龙舟号子里

轰鸣着我们一生的

柴米油盐

月光如水，阳光似针

我伫立在三江口

伫立在三条支流集合的地方

伫立在三支树丫返回主干和

欲望回归根部的位置

伫立在一滴水和一粒尘埃的

位置，聆听浩渺的宇宙和生命

虚空的回响

在三江口，我彳亍着

看崖壁如何拥抱波涛

河床怎样安放爱情

我默读流水拒绝腐朽的哲学

打探江水源头深处的秘密

仰望她们的初心曾在雪峰上

炫目的圣洁

在三江口，任凭江水

流过我不老的光阴

冲洗我垃圾污染不了的骨头

我要以躯体和魂灵过滤她们

我伫立的上游和下游，江水

不再浑浊，我的目光里

白鸥飞起，晴空掠过一群

雪亮的名字

虞美人

我在楚汉相争的激战后

见过你。不在旧时光

却相遇了和煦的风

据说，项羽兵败垓下

拔剑自刎，血染之地

长出花草，长成虞美人的模样

你没有花园，只有骨子里的

素雅质朴。你傍着墓地

凄美得让传说掉泪泣血

你一旦闻歌《虞美人》曲

就叶动如舞，裙裾倒置

不只让姓虞的美人动容而泣

还让我，扼腕叹息

据说，你定格成一个词牌

任凭江水抱着春花秋月流逝

虞美人，楚歌四起

黄土美人，草木含情

虞美人，今生极短，来世很长

我是楚霸王，我是李后主

我要再揽一搅你的柔腰和硬骨

让剑锋光芒，让言词成玉

闪电

是不是内心的风暴让感动的泪水

积压得太多，太重

他们在天地之间疯狂地热吻

或者是十月怀胎的轰然分娩

他们剧烈的拥抱，涌出

瓢泼的泪水。他们重叠翻滚

如影随形。他径直奔向丛林山丘

和事物的顶端，要遇见她

花瓣里干渴的味蕾

他们克服一切阻障，上下伸展

直到撕裂深层红色的腮腺

他们要找到天地的筋脉和气道

让电光从地底直冲天宇

去点亮所有的星辰和月亮

所有的闪电，都是不期而遇

一长段瞬间，折断苍白的枯枝

她送来的雷鸣，激动我写诗的纸张

每一个小字，都灌满霹雳

闪电可否作为钥匙，执于我手

去打开天空的大门和疑问

让苦恼的心读懂梨花的清晨

乌鸦

雪亮的雪山前

乌鸦站得极黑

乌鸦黑得我的胎记疼痛发红

虽然，远方的山已矮到脚背

乌鸦的桃花不包罗万象的冷

它的心，始终属于春

我要感谢乌鸦的一身黑衣

映照着我，惊得生存更加清醒

乌鸦绝不归于墓地，虽然

他背负了太多的诅咒和骂名

乌鸦珍惜来之不易的皎洁

他绝不会让内心的灯盏熄灭

乌鸦发自生命和魂灵的叫声

擦亮暮色黄昏，点燃月亮星辰

在雪亮的雪山前

我站成一只闪光的乌鸦

我和乌鸦站得硬如火柴铁钉

逼得阴暗，节节败退

青竹溪里看花

这个上午，在青竹溪里看花

全都是生活的影子

桃花并不随意飘走

它们流连忘返，无视浮沉

被青鱼的嘴尖，轻轻托起

满脸印着春风拂过的指痕

回忆潺潺……一声水雀的鸣叫

简洁清淡。细枝上的三粒红果

缓缓投照，那是情人细数过的

千百次歌吟

粉色最好，秾艳里，是否留着

胎记一样鲜红热烈的疼痛

关于喜悦与忧伤的颜色

不问桃花流水，霞光自然回答

可逆流而上，探寻爱的源头

溪水的诞生地。可顺流而下

在弯弯曲曲的香气里，划过

系不住晚归之舟的小湾

这个上午，她的桃花人面

在我多梦的青竹溪里

飘扬着曾经婚嫁的新衣

梦境

她清丽如莲

睡在一轮明月的镜子里

暗溢着藕香

青蛙说：最多只准叫一声

我的爱情来路正常

去路不蹊跷，像一张床

在辽阔的田野

平稳地安放

途中，没有风的岔音

没有乱花白茫茫的飘坠

只有三千歌姬

款款而过

一个梦进入她的梦

靠近她的面庞，共同呼吸

玫瑰的气息。梦幻的蝴蝶

让我有了醉意的酱香

透明的裙裾，彩色的羽翅

有我手绘的两朵桃花

盛开出三月十五的月亮

正好照见，她的半边脸庞

错觉长出梦的手指

你和孔雀开屏，写满诗歌

我们的梦交颈而眠

铆住五更鸡鸣，难以分开

也许

也许，情歌的泪水

不只打湿了我

也许，樱桃树下

她可以试着，抿紧口唇

也许，玻璃杯最明亮的时候

酒已经产生了阴影

也许，盘中的十个苹果

有一个藏着虫眼

作者简介

胡中华，70后诗人，研究馆员。作品散见于《诗刊》《星星》《诗歌月刊》《诗选刊》《红岩》等60多种刊物，诗作入选30多种选本，获鲁藜诗歌奖、重庆晚报文学奖、渝电之光诗歌奖等。出版诗集《遭遇春天的某个黑夜》《雪落土墙村》。